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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世说新语》小说与小说比较 虽然《世说新语》不符合现代小说的要求，但它通常被大多数文学史和浪漫史视为最好的小说。这真的是个奇怪。现代的小说理论要求小说具有虚构性、叙事性的特征, 但《世说新语》一般被认为是写实的, 而不是虚构的;《世说新语》也很难算得上具有叙事性:它的篇幅很短, 少则八个字 (例如《赏誉》门“世目周侯‘嶷如断山。’”) , 一般只有数十字, 最多的也不过二百余字 (例如《赏誉》门“王汝南既除生服”条) 。因而鲁迅在《六朝小说和唐代传奇文有怎样的区别》中称之为“断片的谈柄”。就《世说新语》中的大多数篇章而言, 鲁迅的这一结论是恰当的。再从小说的三要素来看, 小说要求具有完整曲折的故事情节、生动复杂的人物性格、细致具体的故事环境, 但《世说新语》的故事情节 (如果也算有故事情节的话) 往往是片段化的、人物性格往往是特征化的、故事环境往往是简略化的, 都与小说的要求背道而驰。 胡应麟评论《世说新语》“以玄韵为宗, 非纪事比” (《少室山房笔丛·九流绪论 (下) 》) , 这两句话很值得重视。“玄韵”是诗歌的美学特点, “以玄韵为宗”就指出了《世说新语》的诗性特点。所以《世说新语》虽是小说, 却具有诗的品味, 不能以一般的叙事小说来要求它。这就是“非纪事比”之意。反过来说, 《世说新语》之所以“非纪事比”, 就是因为它的情节、人物、环境都进行了“玄韵”化的改造, 从而发生了诗化变异。 这些诗化变异, 可以通过具体的例证来仔细体会。 顾长康道:“画‘手挥五弦’易, ‘目送归鸿’难。” (《巧艺》) 这则仅仅15个字的小品文, 它的结构只是某个人说了某句话, 所以它与完整曲折的故事情节、生动复杂的人物性格、具体细致的环境描写几乎是不沾边的。但它确实是《世说新语》中完整的一篇, 也是颇具代表性的一篇。若细细品味, 我们就会发现这则小品虽然简练, 但绝不简单:“手挥五弦, 目送归鸿”是嵇康的诗句, 它诗意地表现了魏晋人的风度和襟怀;而顾恺之作为当时的著名画家, 也是嵇康诗歌的爱好者, 他在挖空心思地思索如何把“手挥五弦, 目送归鸿”这一诗境用他的画笔表现出来, 于是画魂和诗魂就得到了完美的结合;并且我们从他“‘手挥五弦’易, ‘目送归鸿’难”的结论中可以看出他对“目送归鸿”这一高远意境的艰难追求, 从中也可见他对这一意境的向往之情。 其实这则小品文可以按照情节、人物、环境的三要素来补充完整。就情节来说, 顾恺之如何穷思积虑地把“手挥五弦, 目送归鸿”绘成图画, 而“手挥五弦”易、“目送归鸿”难这一过程本身也是动态的, 可以进行详细描写;就人物来说, 顾恺之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, 他号称画绝、文绝、痴绝, 他的画被称赞为“有苍生来所无” (《世说新语·巧艺》) , 而“传神阿堵”、“颊上三毛”等故事也都是关于他的画的传说;至于故事环境, 也是可以添加的, 例如《晋书·顾恺之传》就多出了“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, 因为之图”的记载。如果把这些内容都添上了, 虽然符合现代小说的概念了, 但它就不是“以玄韵为宗”的《世说新语》了。 上面这则没有情节和环境的小品突出了顾恺之和嵇康“手挥五弦, 目送归鸿”的风度和襟怀。而作为志人小说, 《世说新语》也确实以凸显人物的性格特征作为它唯一的写作目的。因而它在一篇作品之中, 遗弃了无关紧要的信息, 而把笔墨都集中在了最能体现人物性格特征的描写上。这样的描写或者仅是一句话, 或者仅是一个细节, 也可能是一个简单的情节, 但它却能体现人物性格的特别之处。 下面略举数例以详细展示《世说新语》在情节、人物、环境方面的诗化特点。 简文入华林园, 顾谓左右曰:“会心处不必在远。翳然林水, 便自有濠、濮间想也, 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。” (《言语》) 在这段话里, 华林园的林水之美、鸟兽禽鱼之可爱这些环境描写都没有出现, 但读者可以通过简文帝的话把它补充完整。简文帝的议论除了具有交代故事环境的作用, 更重要的是它集中体现了简文帝的诗人情怀:对山林之美的向往, 对庄子隐逸全生的向往, 而“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”更是表现出了他的身心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诗人境界。 顾长康从会稽还, 人问山川之美, 顾云:“千岩竞秀, 万壑争流, 草木蒙笼其上, 若云兴霞蔚。” (《言语》) 王子敬云:“从山阴道上行, 山川自相映发, 使人应接不暇。若秋冬之际, 尤难为怀。” (《言语》) 顾恺之和王献之的话都诗意盎然, 环境之美与人物语言之美、以及人物的高洁性格之美在这些话里获得了完美的统一。 顾和始为扬州从事, 月旦当朝, 未入, 顷停车州门外。周侯诣丞相, 历和车边, 和觅虱, 夷然不动。周既过, 反还, 指顾心曰:“此中何所有?”顾搏虱如故, 徐应曰:“此中最是难测地。”周侯既入, 语丞相曰:“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。” (《雅量》) 王子